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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人力為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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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繼光匆匆吃了晚飯,就在夜色下領著家丁奔赴備倭城。

此次出兵,必須要嚴守機密。朱應奎雖然平時人畜無害不折騰人,可手裏握著權真要把你往死裏折騰,你只能任命。

秀才朱國榕之死,朱應奎也扛不住,他這個庶脈中的庶脈,分支中的分支,必須給宗家一個說法。

趙鼎明來到墩裏,張承甲則跑到莊裏土屋子裏去擠大通鋪,他可不敢與趙鼎明夜下長聊,否則挨罵都是輕的。

墩中趙期昌正房裏,年齡差距接近三十歲的這對族兄弟盤坐在暖暖火炕上,都提筆計算著。

趙鼎明道:“咱這邊賬面有九十頃餘額,田兄弟所部安置在盧洋寨,連著盧洋寨所屬三個火墩轄地一並劃了過去,這就少了二十頃,實際少了近七十頃地。田兄弟那邊給了咱五頭牛,八匹馬,騾子、驢子十頭,白銀五十兩。”

毫無疑問,這筆買賣虧大了,算上牲畜田啟業支付的價碼大約在二百兩左右,卻拿走七十頃也就是七千畝的土地所屬權,虧得不是一星半點。

七千畝荒地,賣個三千兩完全不是問題。若開墾的好,作為下田變賣也能最少換來五千兩。

可沒法子,安置田啟業部是政治任務,也是田家應該拿走的。趙家賬面上獲得最大的土地支配份額,就有種種原因在其中。

“餘下七十頃,給親族各家分了十頃,獲得三百石;姻親、世交各家也是各十頃,總計收益一千二百石,分兩次結清。扣掉這三十頃支出,今年能得到的糧食在九百石左右,明年夏收時,還能再拿六百石。”

“再餘下的四十頃,仔細勘測後,大抵上能開出一百一十頃田,其中有三成是良田。要全面開墾,九百石糧食不夠。”

招募軍餘做佃戶之前,趙鼎明必須將土地開好,否則就收不了符合他心意的租子。開好的田能收三成租子,將荒地給佃戶開墾,頂多收兩成。租子這東西降起來簡單,要增加可會鬧出民變來。

趙鼎明說罷飲茶,問:“老三這個是個什麽情況?”

將自己的賬簿遞過去,趙期昌向後躺在被子上,嗅著棉被淡淡皂角香味道:“東邊五十頃還在張家手裏,仔細測量後能開出一百三十頃左右,過半是良田,其中能有三成做水田。西邊,除了白石墩、八角嘴的地外,餘下的劉家旺周邊能開出八十頃左右。”

歪著腦袋,趙期昌思索組織語言,這段時間各家都已經埋樁劃分了地界,徹底完成地盤瓜分工作。

頓了頓,他繼續說:“八角嘴那邊山多,前後攏共能有十頃地多一點。連著白石墩這邊三十頃一共四十頃地,再減去充作軍田的十頃地,餘下的小弟準備交給家生子耕種,作為莊裏的莊田。”

“劉家旺那邊的八十頃,小弟實在是無力開墾,準備招山民開墾。土地還是咱的,這些山民世代做咱三房的佃戶,每年兩成租子。”

耳裏聽著,眼睛看著,趙鼎明皺眉:“這可就虧大了,咱這裏每年報備二十頃,老三你要攤掉五頃,親族、世交再攤掉五頃。報備的田畝可是三成的稅,報五頃地,老三這邊各家佃戶怎麽說?”

佃戶租子要交,稅也要交。不過佃戶的稅是佃戶和主家分攤,趙期昌的兩成租子,三成的稅壓下來,佃戶交一成五,趙期昌再補交一成五,他能落下的只有半成。

而佃戶實際上才繳納三成五的總收入,這實在是太虧了。

衛裏軍田佃戶的租子有兩種說法,一種是兩成,全部歸地主,稅由佃戶獨立支付,佃戶總共繳納一半收入;另一種較為仁慈,佃戶給主家繳納三成,其中主家分出一成五補稅,佃戶再出一成五,最後繳納四成五。

當然,更仁慈的一點是佃戶總共繳納四成,三成歸公,一成歸地主。

這也是趙期昌以家生子待遇拉來這麽多人的原因所在,佃戶承租民戶士紳的田,要比軍戶的田整整少一成租子!

給軍官當佃戶,賦稅壓力實在是太大。趙期昌家生子的待遇除了徭役免不了外,基本上不再管其他稅上的事情,有事情幹,還頓頓管飽,這可比當士紳佃戶要好無數倍的差事,旱澇保收。

這是衛裏,不是民戶那套計算方式,衛所軍戶農稅比農戶的要重。這也是很多軍戶將軍田變賣給農戶,然後冒籍農戶轉手再收回來的原因所在,各處衛所軍田流失種類中,這占了很大比重。

別說尋常軍戶,就連軍官有時候都會逼的沒法子,將名下土地轉到民戶士紳名下,由民戶士紳經營,再給出地的軍官抽成。一切變化,為的都是避稅,避稅的結果就是衛所土地流失嚴重。

這也是朝廷三令五申搞各種政策鼓勵軍戶、軍餘開荒,卻始終沒有成果的原因所在。田可以開出來,但往往會掛著民戶的名義。時間一長,就真變成民戶的田了。

斜躺著,昏黃魚油燈映在臉上,趙期昌語氣幽幽:“小弟這裏就沒想著從這八十頃地裏掙錢,八十頃地半成的收益,也有四百畝實收,一年下來也在六百石左右。雖然不多,也能做很多事情。”

趙期昌伸出一根指頭:“小弟與各處說明白了,農閑時一頃地出一丁供咱驅使。這樣在冬月前,這八十頃地開荒完成,到明年春耕的兩月裏,咱這邊能有八十多青壯幫著做工。待莊田走上正規,這八十青壯就是八十家丁,算上已有的,咱手裏在農閑時,就有過百家丁。”

手指縮回變成拳頭,趙期昌道:“過百的家丁,衛裏可就咱這獨一份。各處的家丁都是姻親湊在一起的,或是拉著親族子弟、佃戶民壯湊的。從無一家能出百餘家丁的說法,大兄你想想,咱手裏有過百家丁,衛裏、府裏,誰敢甩小弟臉色?”

總體算下來,趙期昌割出去的八十頃地,承租山民實際繳納三成五的稅,能落下六成五,這種收益已經比標準的士紳佃戶還要劃算半成。

他剝削的不多,又加快土地開發,只要他的基業熬到明年夏收。別說張茂,就連戚繼光也要給他面子。

趙期昌已經發覺這種低租抽丁的好處,他不知道這種制度與均田制有著一種奇妙的神似。

均田制與府兵制是相輔相成的,與衛所制度也是相差不大的。衛所制度裏正軍是三成賦稅,還要被軍官抽來做這做那,連農忙時都拉著你去做私活,至於工錢就是瞎想,連飯都給你不管。

這批山民佃戶三成五的租子加稅,趙期昌保證只在農閑時抽丁,並管飯。這種好處足以抵消那半成多出來的租子,所以總結下來,山民佃戶的待遇與國初軍戶的待遇是相差不大的,甚至更好。

然而,他只覺得這種方式強大,能短時間內讓他獲得稱雄衛裏的本錢。

趙鼎明神色嚴肅,眉頭皺著:“可還是虧得慌,這麽多家丁能做什麽?這是花錢買氣派,最不值當。”

他寧願地荒在那,也要等緩過氣後在慢慢一口一口吃,為的是保證最大的收益。趙期昌看重的是人力,趙鼎明看重的是收益,是錢。

一樣的土地,趙鼎明吃下去後每年能有三十石收入;趙期昌可能會多兩個家丁,錢糧收益幾乎為零。

帶著家丁從戎打仗,趙鼎明想了想感覺這條路還是虧得慌,折損的家丁國朝可不會幫你掏撫恤。家丁都是家鄉子弟,跟著你出去折一個,鄉人怎麽看你?

趙期昌看重的是八十頃地帶來的八十名家丁,這也是八十名兵役,是趙家三房威勢所在。趙鼎明看重的是租子,八十頃地按著他的規劃,即使繳稅的情況下,每年收益能有一千五百石。若不繳稅,足足能有五千石收益!

其實物產擺在那裏,一千五百石雇傭家丁,一年十五石也能養百名家丁。趙期昌的優勢在於土地與家丁名額綁死,貫徹這種制度,土地越多家丁越多。

家丁越多,他的權威就越高,越就沒人敢招惹他。

皇權不下鄉的年頭裏,地方宗族械鬥沖擊縣城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時代,只要手裏拳頭夠硬,完全可以強行各種兼並,擴張實力。

現在的趙期昌還沒想那麽遠,他只想手裏的家丁越多越好,手裏能打的人越多,他越就有安全感。

戚繼光看重他,他感覺是戚繼光憐憫他;劉磐、王道成願意與他交往,他認為是自己年齡太小,使得這兩個人在好奇心下才與他交往。

張茂看重他,不是他趙期昌多厲害,而是趙鼎明長袖善舞能生事情,在合則兩利的情況看重他趙期昌。

是的,趙期昌一直沒有安全感,在山頭寨被攻破的那一夜開始,他不信任衙門,不信任軍隊,只相信自己手裏的。

趙鼎明要勸趙期昌改變經營方式,趙期昌一骨碌翻起來,端著茶碗飲一口道:“兄長,你好好想想,咱老趙家這一回整整擴土接近二百餘頃,小弟從無到有直接名下就有一百一十頃。兄長那裏也是新擴一百一十頃,再加上五年後張家撥過來的地,整整不下三百頃!”

揚著頭,趙期昌右目眥圓:“三百頃啊兄長!這是三萬畝地,整整一萬坰的地!整個登州,加上萊州府,又有幾家能有這麽多地?”

趙鼎明臉色直接垮了,顯得有些灰白。

趙期昌依舊說著:“咱家裏向上追述六代,老祖宗裏頭最厲害的也就是個游擊將軍。眼前家裏,就兄長是個所僉事,所僉事算不得人物,什麽都不是!”

“咱家裏若沒有一點依仗,這三百頃地開好……呵呵,若五家聯盟破碎,咱老趙家首當其沖,會被吃的一幹二凈!”

深吸一口氣,趙期昌看著趙鼎明:“我三房能起來,大房扶助功不可沒。大房可以慢慢來,我三房不能等,慢慢等只有死路一條!大房怎麽發展兄長拿主意就是,反正三房必須這麽搞。手裏沒有這一百多家丁,小弟我睡不著覺。”

正屋外頭,大房的老管家,趙鼎明的幾個侄子,慶童、趙財等人等待著商議結果。

趙期昌的低吼聲飄入這些人耳中,有的臉色發白更覺得夜寒,有的握緊手中槍桿血液燃燒,有的瞪大雙眼仿佛才想明白很是驚詫的神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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